Shadow

【轮回】

“喂，阿铠。”

……

“喂一一”

见铠没有反应，来人便提高了声音，伸手推了推铠。

“别闹。”

铠着实是被闹得有些心烦，皱了眉，侧身去躲。刚挪动半分，又被揪住耳朵，硬是拉了回来。

顿时睡意全无，只觉得耳根火辣辣的疼。生气地一拍床，支起身子想和人理论一番。却不知是撞到了什么东西，“砰”的一下，眼冒金星，直直的又躺了回去。正寻思着自己撞到了什么，扭头看到少年捂着额头，疼的龇牙咧嘴，眼晴却盯着铠。注意到铠的目光后，又把视线移开了。

“百里守约，你最近什么毛病？”

少年叫百里守约，是三年前被自己捡回来的。铠每次想起这事总是会郁闷一番，为什么捡钱这种事从来没有遇见过？

想着便打量起百里守约来一一这家伙，似乎从来没有变过。不，应该说，这家伙分明和三年前一样：体型、外貌甚至是声音。

一直是小孩子的模样。

“守约啊……”

“嗯？”少年这时逆着光坐在窗台上，他的手撑在两旁，慢悠悠地摆动着腿。

“你和之前……样子，好像没什么变化。”

百里守约的笑容僵了一下。有意回避着铠的目光，他低下了头。过了一会，才叹了一口气：“怎么忽然关心起我？你倒是变化挺大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没——什么。可能，我长高不太明显吧。”百里守约从窗台上跳了下来，凑近铠，用手比划着，“或许，是你长矮了也说不定？”

“？”

铠显然还想说些什么，却被百里守约推出了房门，“打住！行了，你快去洗漱吧。今天我们得早一点去学校。”

“早一点？”铠算着时间——如果他们现在出发，起码要比平常早到一个小时。

“反正你在家也没事干。”

铠盯了百里守约良久，才伸出手摸了摸百里守约的额头。

“生病了？”

事实上，百里守约平时就仗着自己成绩优异，为所欲为。迟到早退根本就是家常便饭。尽管有所不满，但就算亲眼目睹了百里守约的逃课现场，老师也总会睁一只眼闭一眼。

铠实在是想不明白，究竟是什么样的大脑构造才能让一个连跳三级、天天上课划水的人常年保持年级第一的。

老师们的原话是：百里守约是个天才。

百里守约确实是公认的天才，然而本人却不以为然。有时，铠甚至可以感觉到百里守约对这两个字的回避。尽管本人并没有明说，但那分明就是在抗拒。

铠也是偶然间注意到了百里守约对此的反应，异常难过的表情。也就是在那一刻，铠忽然觉得自己对百里守约一无所知。

这么想着，又不自觉地看向了百里守约：他倚靠在门上，看着外面，面无表情。不和人接触的时候,百里守约从来不笑。其实，平日里百里守约那官方化的、千篇一律的笑容，铠也不喜欢。但他不知道怎么同百里守约开口，因为没有人有权去规定他必须怎样笑。

记忆里，百里守约没有真正开心的笑过。

……

“喂——阿铠，很奇怪吗？”百里守约拿手在铠面前晃了晃，“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？”

“抱歉。”铠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，收回了目光。

“那，我们可以走了吧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？”

铠终于是忍不住开口。毕竟这一路上，百里守约显得有些过于紧张了。像是在急切地等待着什么，又像是在回避什么。

“今天天气挺好的。”又是这样不着调的回答。

“你——”

“需要搭顺风车吗？”一辆车停在两人的面前，打断了铠的话。车窗摇下来，女孩笑吟吟的脸出现在视线内。

铠认识她，之前为了拿到百里守约的联系方式，特意和自己搞好了关系。

“谢谢。要不一起吃早饭？时间还早。”百里守约晃了晃表。

“我很乐意，不过，下次吧。今天我有些急事。”女孩有些惋惜的说，并再三强调如果不是有急事的话，一定不会错失良机的。

铠注意到百里守约的目光一直紧紧跟着远去的车，就拿手肘轻轻碰了碰百里守约。

“我说，你是不是喜欢那个……”

话说了一半，便被百里守约恶狠狠的瞪了回去。

紧接着，百里守约又急切地转过头去，在车海中寻找着目标。当那辆车快要穿过十字路口的时候，百里守约忽然叹了口气。而在同一时间，随着一声巨响，前方发生了一起车祸。

毫无疑问，百里守约目睹了全过程。他出神地看着前方，面无表情。没有震惊，没有害怕，没有悲伤，什么都没有。那种表情，就好像是一个人，被人逼迫着把一份蛋炒饭重复炒了第一千次一样。

“阿铠。”

“如果我说我知道她会死，你会不会觉得这是我的错？”

“……”

铠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。

“不用了。”

“我已经知道答案了。”

百里守约说这话的时候，很牵强的笑了一下，声音轻轻的。

尽管之后两人谁也没有提起这件事，但铠可以明显感觉到百里守约的变化。

铠也是在百里守约忽然晕倒，才意识到这件事对百里守约的影响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大得多。

去医务室的时候，百里守约正拿着水果刀在削苹果。不得不说，百里守约削的苹果很好看。但是，铠有充分利用怀疑百里守约在浪费食物：桌上整齐摆放着削好的苹果,最先削好的一个,已经因为氧化而严重变了颜色。

“要吃吗？”百里守约摇了摇新削好的苹果。

“不用。”

“哦”，百里守约把苹果扔进了垃圾桶。

好了，现在铠有充分的证据证明百里守约就是在浪费食物。

“你和苹果什么仇?”

“一个苹果，不能用来吃，那要它有什么用？”

“自然是有很多用处的。别纠结了”，铠抱住百里守约，“你要是真的难过，就哭出来好了。”

铠从没见百里守约哭过，一次都没有。也许是百里守约行为举止表现的太过于成熟，导致铠常常把他看作同龄人看待。说到底，百里守约比自己还小上几岁。回想起来，百里守约确实过于安静了，在人群中，就像一个影子。

铠记得百里守约唯一发出过的需求是买一个枫叶书签。然而当他拿到钱后，却买了冰淇淋安慰身边一个正在哭的女孩。

“书签呢，不想要了吗？”

“她在哭。”

“可是，我今天带的钱好像不够再买一个了……”

“没事，不用了。”

……

此时百里守约把头埋进了铠的衣服里，过了好一会，才闷闷的说：

“我没事。”

又是这句话……

百里守约，你，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?

铠从来没有想过，自己和百里守约在一起了，因为这个始作俑者亲了自己一下。

回想起来，还觉得有点不真实。

早上起床的时候，发现百里守约睡在沙发上，桌上是空掉的酒瓶。

这家伙……是不是应该打一顿？

话虽这么说，但还是进房间拿来了毛毯。

——只是不想让这家伙感冒然后麻烦自己。真的！

铠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守约睡觉蹬被子的能力。在毛毯第四次被百里守约一脚踢飞时，铠终于是忍无可忍。双手拽住毛毯摁在守约身子的两侧，一只脚压住百里守约的双脚防止乱动。然而这样的话，铠大半身子都压在了百里守约的身上，以一种奇怪的姿势。

“唔”，百里守约被压的有些难受，皱了一下眉，睁开了眼。两人对视了许久，百里守约才开口，“还不把毛毯拿掉吗？”

他的声音低低的，还带有些鼻音，显然还没有完全醒。

“咳。”铠这才反应过来，尴尬的咳嗽了一声，从百里守约身上下来。

“阿铠，我说的是‘把毛毯拿开’”，百里守约踢掉了毛毯，抬手把铠拉了过来，“我没有说让你走吧？”

“你喝多了。”

这次百里守约没有说话，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铠的唇，然后亲了上去。

好重的酒味。

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，铠感觉自己有些晕乎乎的，对于百里守约的动作，也没有那么的抗拒。

“阿铠”，百里守约蹭了蹭铠，“不如你今天请假好了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在那之后，百里守约越来越放肆。先是主动牵手，然后是亲，最后在房间里，只要是能做的，百里守约都带他做过。

铠一直很认同百里守约的博学多识，从各个方面来讲。

不过，在一起之后，百里守约便变得其严格。

只要是铠和百里守约约定可做事情范围之外的事，都需要经过百里守约的同意才能做。

铠虽然觉得没必要，但毕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，况且百里守约这辈子很少和自己提要求，也就事事顺着百里守约。

然而该来的还是会来。

铠病倒的很突然，连医生也感到为难，因为他们几乎查不出有什么问题。

百里守约倒是表现的平静，他说：

“没事。”

铠不知道他在对谁说。因为说这话的时候，百里守约不敢看铠。

“我还以为你会哭呢。”

“……”

 “你早就知道了吧？和上次一样。”

“……”

别问了。

“你看，枫叶掉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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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叫百里守约。我想你已经猜到了，如你所见,我是一个陷入轮回的人。

也就是指，无数次的重生。

其实，重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：无论你做什么，怎么做，都无法改变既定的结局。

那个女孩，我曾试过提前把她带到别的地方。一次次，我亲眼看着她一次次的死在我面前，而我无能为力。

渐渐的，我开始麻木。我对自己的自私感到憎恶的同时，我开始害怕。我怕我在有限的轮回中无法改变阿铠的结局。

他们说迷失自己的人才会停留在尘世的轮回之中，真的是这样吗？或许吧。我不明白。

我确实不记得先前的自己。在这百千次的轮回中，我意识到每多一次的轮回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一些损伤。之前是大脑记忆，现在是心脏。再多几次，我也许就会死。当然，这不重要。

重要的是，我慢慢的发现铠也会受轮回的影响，在性格方面。我不知道轮回会将他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，或者说，我会把他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。

铠进医院那段时间，我一直陪着他。

“我知道这么说很奇怪，但你是不是不属于这个世界。”他忽然问我。

我虽然不想告诉他，但我也不想骗他。

“或许吧。如果我说我是重生的人，你信吗？”

“既然是那样，那我的回答，你应该早就知道了。”

他信。

“我记得你之前说我变得不一样。”

我点点头。

“以前的我怎么样？”

“冷静，稳重，话很少。”

“你呢？”

“我不记得了，以前你没这么关心过我。”

“哦。”

我坐在窗台上，看着外面，慢悠悠地摆动着腿。我看到楼下已经聚了很多人了。远远的还有车声、人声。

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，但又好像没有。

“守约，如果能有下辈子，我想还和你在一起。”

“你知道的，我们很快就会再见。”

“不一样”，他摇了摇头，又说，“不过，你做你喜欢的事情就行。”

我偏头看他，他躺在床上，看着天花板。

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错。或许，我不该自私的把他困在我的轮回之中。

“对不起……”

“你没必要道歉”，我听见他笑了一声，明明安静下来，又忽然支起身子，“关于你之前问我的，有些话我想重新和你说。”

他看着我的眼晴，一字一顿的，“就算你知道所有事情，这些依旧不是你的错。”

“守约，其实，我有个愿望——我真的很想看你哭一次……至少在我这，你可以任性一点。”

“还有，我爱你。”

……

“我也是。”

我在一阵惊呼中坠落。

就算重复了无数次，这种失重感依旧令人不爽。

没有轮回，时间似乎继续下去了。

失去意识前，我看见树上的枫叶落了。

还能再见的吧，铠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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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番外】

“木兰姐，狙击队已经击毙所有任务目标，可以收队了。”百里守约的声音出现在通讯器里。

“各小队，按照计划路线撒退。”

“木兰姐，你带队先走，我和百里守约留下掩护你们。”

“万事小心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铠，木兰姐他们已经到达安全区了。撒退，不要恋战。”

“百里守约。”

跟在其后的铠犹豫着，“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。”

百里守约顿了一下，他停下了脚步，回头看铠。

一阵风吹过，吹落了许多枫叶。

“或许吧”，百里守约说。他转身走近铠，把一片枫叶，放进铠的手心。

“送给你。”

几乎是下意识的，铠抓住了百里守约手。

“呃，抱歉。”

“没事。”

“百里守约，你哭了?”

百里守约疑惑的抹了一下眼晴，确实是眼泪。

“或许……是沙子吧。”

“谁知道呢？”